“终于,我能够对自己承认,我是做不了什么社会经济分析师的,甚至也当不了一名真正的记者,我就是一个厨子。只有在厨房里切菜、揉面或给汤调味的时候,才能感受到完整的自我。”
在湖南农村做麻婆豆腐的扶霞•邓洛普。
这是扶霞•邓洛普(Fuchsia Dunlop)在她最新出版的《鱼翅与花椒》中文译本中写下的一段话。
在近期热播的美食纪录片《风味人间》第三集中,一个有着蓝色眼睛、棕色头发,却说一口地道川普的英国女人引发了观众的好奇。她正是扶霞•邓洛普,致力研究中国烹饪的英国美食作家。
20多年前,扶霞•邓洛普只身来到中国四川学习历史,却意外迷上了中国烹饪;往后的20多年里,她走遍中国大江南北,用舌头、锅铲和笔先后创造出5本英文版中国美食指南,涉及川菜、湖南菜、江南菜等多个菜系,并四次获得有“饮食世界奥斯卡”之称的詹姆斯•比尔德烹饪写作大奖。
“带着西方人了解神奇的东方美食,是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”。扶霞说。
有个爱食物冒险的母亲
扶霞出生在英国牛津,是土生土长的英伦人。她说小时候最快乐的时光,是跟母亲在厨房里做饭,帮忙做面团、剥豌豆,她形容母亲是个“爱在食物上冒险的人”,常能天马行空,创造各种新奇配搭的菜式。
也得益于母亲在一所学校担任英语教师,扶霞小时候家里总能迎来各方国际友人,并能顺道品尝不同国家的美食,“日本姑娘给我们做早餐饭团和兔子苹果;土耳其人在我家花园做烧烤,他们教会我羊肉馍串串要配着酸奶吃。”这些经历让这个英国女子从小便有了丰富的味蕾刺激体验。
在纽约领詹姆斯·比尔美食写作大奖的扶霞。
“我想我是真的喜欢美食。记得曾经有老师问我长大后想干什么,我当时的回答就是厨师,那时我11岁,当然,没有老师会鼓励一个学生去餐馆当伙夫”。成长中的扶霞似乎也遵守着社会既定的“好学生”标准,按部就班地接受教育。她大学考进了剑桥大学文学院,主修文学创作。只有在课余,她会到餐厅打工,番茄、吐司、三文治……这是她能与美食共处的时光。
1992年,在BBC做亚太地区新闻助理编辑的扶霞,在阅读了几个月有关中国的资料后,突发奇想希望亲自到中国看看,冲动地买下了一张飞往中国的机票后,却又后悔了。上世纪90年代的中国在外人看来依然充满神秘,而她却一句中文都不会说。
扶霞用中国刀工雕刻的圣诞树。
机票已买,扶霞最后只能怀着忐忑的心,以香港作为第一站,随后进入内地,“那次真是了不得的旅行。”扶霞这样形容她的中国初览,她的美食之路更充满了神奇,包括令人膛目的蝎子、兔头、牛蛙、蛇等。扶霞那次旅行在中国逗留了4周,游览了广州、重庆、武汉、桂林、北京等6个城市,但并不包括成都。
中国的旅行体验激发了她强烈的兴趣,回到伦敦后,她到一所夜校报名学习普通话,在一份介绍中国的杂志里做兼职,同时也考上了伦敦大学亚非学院汉学硕士,一年后又来到台湾参加暑假中文进修课。“那时候的学习并不是有什么职业规划,纯粹是个人兴趣,也漫无目的”。扶霞说,但似乎也是冥冥之中,为她与成都的那场相遇在做充分准备。
对四川成都一见钟情
“1993年我来到成都, 便马上爱上了它,是那种一见钟情的感觉。”扶霞回忆与成都的初遇,那是一次仓促的“途经”,原本是到西藏拉萨的旅程,回程途中想起在英国认识的成都音乐家朋友,决定去拜访。“那天到达成都,天气很好,阳光灿烂,只微微有点常年挥之不去的盆地迷雾,当迷雾散去,小街、古巷显现在眼前,一切都是这么温柔”。
对四川成都的念念不忘,也造就了扶霞一年后的回归。1994年,在同事的建议下,扶霞以“中国少数民族研究计划”作为研究课题,成功申请英国文化委员会的奖学金到中国留学,她的目标很明确,重返那个心心念念的天府之都。
美食纪录片《风味人间》中的扶霞。腾讯视频
“在四川大学办公楼后面有个小摊,我动动鼻子就能找得到。小摊卖的是军屯锅盔,用面团卷起压扁的饼子,中间裹着碎肉和小葱,再撒点花椒,天堂般的香味能飘满整个校园;只要走出宿舍楼,就能被四川生活的喧哗和骚动所淹没,大学侧门的菜市场,水盆里鱼儿跳跃、鳝鱼蠕动;笼子里,鸭子和鸡都在强烈地抗议;大大的竹垫子堆满各种蔬菜水果……”在扶霞的新书《鱼翅与花椒》中,不乏对成都生活场景的生动回忆。
在纪录片《风味人间》中,扶霞带着拍摄队熟练地游走在成都的菜市场,路过一家辣椒摊子,她主动发问“啥子海椒?”舀起一勺“二荆条(四川对辣椒的方言)”,她不禁感叹“香得狠!”扶霞笑言,她地道的川普,来源于长期扎根成都市井的训练。
扶霞在成都菜市场选花椒。
上世纪90年代的四川,外国人不多。有着标准外国人面孔的扶霞,拿着一本笔记本,穿梭在成都大街小巷的餐馆,每当遇到神奇的食物,就会恳求老板让她进入厨房学习和观摩。鱼香茄子、豆瓣酱红烧鱼、火爆腰花……这些极具特色的四川菜,都在这一时期逐一收入笔记。
扶霞的川菜笔记。
留学结束后,她还报了四川烹饪高等专科学校的三个月短训班,成为该校的一名川菜学徒。她从最基础的刀工学起,同样一段葱,横着切就叫葱花,斜着切就叫凤眼,把它们在不同的时间放进不同的菜肴,就能发挥出不一样的味道。
扶霞在四川烹饪高等专科学校学厨。